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洁癖不要靠近,会变得不幸。

【瓶邪】Don't forget me(01,02)

读之前建议看看合集的介绍注意不要踩雷哦Tv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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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开春了——

无邪并不是从黑磷覆盖的树枝探出的芽尖,或者是绒毛般的细雪和草团中感觉到这件事的。他并不是那么敏锐又多愁善感的人。只是,穿了一个冬天的神父的衣服,终于有些受不住慢慢攀升到零度以上的温度了。

告解室小得好像一个电话亭,无邪一米八的大个子塞在里面,有点憋屈,又有点幽闭的舒适。细小的烛光烤着他的脸,鼻尖上微微地发了汗。再过半小时就下班了——不对,应当说是休息。神父的一生都应当是献给耶和华的,尽管无邪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意识到这一点。他在笔记本上计算elis的狗粮够不够撑到下次进城,又涂涂画画了几张今天来告解的几个人他所想像的脸。

年轻人都渐渐迁出了这个边陲的冷清小镇,留下来的大多数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,教堂的规模似乎供过于求,做弥撒用的葡萄酒每次都能剩下不少来兜售给旅客。无邪这样的懒散又看上去不太虔诚的神父,也就没有被过多地苛求。这本精装的笔记本,也没有太多别的有意义的内容可以装载了。

正当年轻的神父点开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的时候,他听见帘子后窸窸窣窣地坐进来一个人。声音很轻,烛光照出的影子却有些魁梧。无邪仔细看了看,发现那只是因为来者似乎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。

无邪进行了一天中最虔诚的祈祷——主啊,但愿这个人的罪过不要长到搞得我加班。但是主像是要故意惩戒他平日渎神的细小行为,来者似乎有点害羞,沉默着,并不急于忏悔自己的罪。

无邪放下手机,把喉头的一口叹气咽回去:“愿神的光辉照耀你,孩子。告解你的罪,向仁慈的主祈求得到宽恕吧。”

对面仍然是默不作声。一只清瘦而苍白的手慢慢伸过来,大约是一个不常劳作的病弱年轻人。中指和食指奇长,但比例让人赏心悦目。最引人注意的是十几张包着手的创可贴,把整只手裹得好像什么行为艺术。

这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。无邪微微地吃了一惊,悄悄观察着来者的影子。刚点上的白蜡烛很有精神地秉着颤颤的火光,映照出他暗紫色的,似乎在水波里摇曳的身影。那个人大约是穿着带着兜帽的斗篷,个子不小,但如此厚重的衣服竟然没有让他的身形显得庞大。

是很轻盈的人。

“父,我到这里来,我要说我的记忆。”

那声音听起来却很沧桑,看来不是个烟鬼,就是个太久没说话以至于嗓子黏在一会儿的家伙。无邪焦灼地想着,这个人似乎不打算直接痛哭流涕地悔过,让他一句“神会宽恕你”就能打发走。

“每个人到这里来都是来说自己的记忆,孩子。”

“我如果现在不说,明天也许就会忘记。所以请你记下我说的一切,让主接纳我的回忆。在圣神降临的时刻,请把它们烧掉,献给仁慈的主吧。”

这人完全没有什么忏悔的意思,反而对自己的态度好像那个罹患面瘫症的主教。无邪有气无力地把收下去的笔记本又拖出来:“你说吧,要下班了。”

他一向对不虔信的人反而会表现出坦率的态度。

那个人继续说:“我到这里来,是因为感觉到这里有人在唤着我。可是我好像忘了他,他也不记得我。”

“嗯嗯,那还真是可怜啊。”

那人好像没听见似的,自顾自地说下去。

无邪有点吃瘪,但是心情也轻松起来。他摊开笔记本,听着那个人梦呓般的叙述,有一搭没一搭地记录下来。

他看见一个倒在泥泞的地上,抽泣着的背影。可是声音被滂沱的雨声盖过去了。远处有什么东西的残骸,好像一个白色的巨蛋破碎在那里。夜雨中传来水打在银器上的玲珑的声音,清脆而悲伤。

他走上前去,看到那个孩子蜷缩着哭泣,怀里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。

他伸出手,可是不知哪里来的血滴到了那个人的手上。低头一看,自己的颈部正汩汩地流血。他想,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的脖子呢——但是记忆到这里就什么也没有了。

讲到这里,他的声音悄然小了下去。无邪正想努力听清,那个人说,到了您休息的时间了,我明天再来。

无邪正想握住这个人的手,但是那只手轻巧地缩回去了。

他等了很久。那个影子一样的男人,就像来时一样悄然地离去。无邪抬起厚实的帘子,教堂里的月光不如往常时清冽。大概,是沾染了春雨的关系吧。

无邪摇摇头,好像为自己这种伤春悲秋的想法害羞了。他是不应该有这么敏感的念头的。那个人好像没有带伞,是不是应该送他一程呢?但是如他所料,当无邪望向门外时,万物像橱窗里的油画一样,静静悄悄。

02

神父是上帝的代言人,把福音带到世间,做孤苦的人灵魂的父亲。但是,神父自然也是人。有几个朋友偶尔约来小酌一番,或者借着兴趣为自己谋一些外快,都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。

——至少无邪是这么为自己倒卖教堂里的古书开脱的。

神父的房间里都立着一个庞大的书架,但是里面的书就像圣林里被火龙看守着的金羊毛一样,没有人会去动它,也不知在那里搁了多久。无邪把自己草草读完的一些,卖给他的旧识,然后将一些新书套上做旧的皮摆上去。里面的内容可能是哈利波特什么的。

无邪忘了这位旧识的名字,那也不是重要的事。因为他的诨名是解语花,也就是说,没有他解不出来的古本。

这当然是谬赞,无邪最了解他的这位朋友继承他父亲的书店时,被古拉丁文折磨得叫苦连天的样子。那个书店与其说是书店,看上去倒更像是废纸处理厂。据解语花说,连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做的笔记,他都可以在这堆蛀虫的巢里找到。这也就决定了,只有古怪的老头子和几个教授会去光顾,而年轻的朋友们则生怕自己碰碎某一本比自己年长不少的老古董,而被狠狠地讹上一笔,绝不会进到这个连灯泡都舍不得更换的昏暗的小店。

神父,说到底也是个夕阳产业。新加入的虔诚小伙们,虽然足够坚信上帝的仁爱,在需要用拉丁文做弥撒的正式场合却有些拿不出手。无邪从小和解语花在书店里鬼混,古语学了个囫囵,倒也让教堂缺不得他这么一位。如果能在布道的时候记得不要穿vans卫衣上去就更好了——主教是这么委婉地提醒他的。

这一天中午,无邪在被电话铃打扰午休的愤怒之下,拒绝为解语花提供免费修道院啤酒的要求后,又提到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来述说回忆的男人。

解语花发出轻微的鼻音,无邪想到了他此时大概是优雅地把电话托在耳侧,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绕着座机电话线的样子。

解语花说:“你记得那个疗养院吗,神父?

啊。

无邪模糊地想起,那个在小公园和公墓之间的疗养院。

父亲带着无邪去登山野营的时候,他大概只有七八岁。虽然对小男孩来说正是有无穷无尽精力的时候,但无邪从小就不是特别好折腾的孩子,所以磨蹭到山顶的时候,山下已生出了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
让无邪特别注意的,是南边一片黑暗的寂静中,一小团黯淡的光亮。

父亲说:“那是城南的疗养院。里面是很多不像人的孩子,仁慈的主为他们的灵魂引路,为他们的肉身提供栖身之处。”

“不像人的孩子?”

“他们患有失魂症。这样的小孩会慢慢地忘掉过去的事情,到八岁的时候想不起三岁的事。到二十八岁的时候,就会想不起二十三岁的事。”

“可是,我也想不起三岁的事了。”无邪不由紧张起来。

“不是的,人总会忘记……但是人可以分清梦境和回忆。而这些孩子是分不清楚的。他们梦见母亲变成了怪物,早上便真的会逃走;他们在现实中伤了人,却会以为那不过是他们梦中的嬉戏而已。”

无邪想,如果昨晚梦见的巧克力喷泉是真的就好了——他试图为这些可怜的小孩们找出一些微小的好处。

“所以,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多,甚至是同龄人的好几倍。混杂在一起难以处理之后,有的孩子会忘记得越来越快,有的干脆就精神失常。以前的教会出资建立了这个疗养院,里面全是这样的孩子。”

“那他们的爸爸妈妈呢?也在里面吗?”

无邪记得父亲那被黯淡的星光映着的脸上,斡旋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又虔诚的情绪。父亲说:“他们即使不被父母所遗弃,也很快会忘了自己的父母是谁。”

那为什么疗养院里只有孩子,没有大人呢?无邪虽然想这样问,但是从父亲的踌躇里,他隐隐意识到也许这是一个有些可怕的话题。

离疗养院最近的光亮,是镇上那座最大的教堂。原来那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。无邪趴在围在山崖边的栅栏上,去看远山上的一排星光。那到底是神所创造的星的光亮,还是人所造的探照灯的光呢?

蓦然间,那排星光动了动,随后几个不紧不慢地闪烁着的光点,升入了墨蓝的夜空。

原来是飞机啊。

无邪的目光跟随着那四个细小又坚定的光点向上望去,直到它们像几粒宁静的尘埃,落入寥廓的银河中。

好高啊。这么高的话——

是不是会飞到神的身边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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